生命的絕對與相對
從羅訴韋德案的婦女墮胎權爭議談起
2022年6月24日，美國聯邦最高法院（US Supreme Court）大法官判決，正式推翻了羅訴韋德案（Roe vs. Wade），宣告了受美國憲法保障半世紀的婦女墮胎權正式走入歷史。
其實在5月初，《政治家》雜誌（Politico）曝光的一份由大法官撒母耳•阿利托（Justice Samuel Alito）撰寫的多數意見初稿就已顯示，最高法院可能準備推翻羅訴韋德案。這讓一直在美國社會爭議不斷的婦女墮胎權，再一次占據媒體版面，引發激烈爭辯。
6月24日判決消息傳出後，支持生命的陣營歡聲雷動，許多人哭著禱告，向神感恩；支持墮胎權的陣營則激烈抗議，許多人憤而上街，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6月24日大法官所推翻的婦女墮胎權，到底從何而來？
羅訴韋德案簡錄
羅訴韋德案是1973 年發生在德州的墮胎權爭議案。諾瑪•麥考維（Norma McCorvey，合法化名為珍妮•羅，下稱羅）在已有兩個孩子的情況下意外懷孕，不想留住腹中胎兒，但依據德州法律，只有在胎兒威脅母體生命，為挽救婦女生命時，才能合法墮胎。
羅在律師幫助下，向代表德州的地方檢察長亨利•韋德（Henry Wade）提起訴訟，指控德州法侵犯她受憲法保障的隱私權。1973年1月22日，聯邦最高法院以七比二的比數，認定德州刑法限制婦女墮胎權的規定，違反美國憲法第14修正案「正當法律程序」（Due Process）條款。 1
最高法院解釋，婦女墮胎權屬基本人權，政府在決定是否干預時，應採「嚴格審查」（Strict Scrutiny）標準。 2 而德州法認定，基於保護懷孕婦女身體健康，維持醫療標準，及保護未出生胎兒的生命權，州可以主張「重要利益」（important interest），但因為保護未出生胎兒的生命，具不可抗拒利益（compelling state interest），州可藉由立法對婦女墮胎權做出一定的限制。
而最高法院依據衡平原則，提出「三階段孕期標準」，認為胎兒在母腹的成長分為三個階段（trimester）。前三個月（1-12週）的第一階段，因為胎兒無法單獨存活於母體外（viability），孕婦有高度自主權，可在與醫生討論後，決定是否墮胎。懷孕三個月後的第二階段，政府得限制墮胎，但必須因為保護孕婦健康而做的決定。
到了胎兒得以單獨存活於母體外（24-38週）的第三階段，政府保護潛在生命的利益，達到不可抗拒利益的程度，除非母親的生命或健康受威脋，否則禁止墮胎。
最高法院認定，德州禁止墮胎的法規，並未因婦女懷孕期間的不同，訂定不同的審查標準，違反憲法增修第14條「正當法律程序」的規定。之後有些州因對「健康受威脅」的解釋更為寬鬆，婦女可宣稱「造成心理負擔」而選擇墮胎，使得當初所謂的「限制」幾乎不復存在，婦女可在任何階段，以任何理由，選擇「終止懷孕」。
而2022年6月24日最高法院的判決，不只推翻羅訴韋德案，也推翻「計畫生育聯合會」訴凱西案（Planned Parenthood vs. Casey）。 3 引用美國憲法第十修正案允許各州自行決定墮胎是否合法，可能為各州實施更強硬的墮胎限制打開大門，包括禁止墮胎。
根據古特馬赫研究所（Guttmacher Institute）調查，羅訴韋德案被推翻後，到截稿為止，有至少25州限制或禁止堕胎，12州會盡量保護堕胎權，13個州禁止墮胎和保護墮胎權政策共存。4
支持生命還是支持選擇
墮胎權是否該合法，是法律上的爭論。而該支持母腹中胎兒的生命權（pro-life），還是支持母體的自由選擇權（pro-choice）？你的看法如何？一般人的看法又如何？
從蓋洛普民調1995至2022年對美國大眾pro-choice或 pro-life立場進行調查看出，近30年來，支持生命人數明顯上升，2021年幾乎和支持選擇的人數呈五五波。但在2022 年支持選擇的比例躍升至55%，支持生命則下降至39%。
同樣出於蓋洛普民調，針對墮胎是否應該完全合法、絕對非法，或有條件非法做的問卷調查顯示，13%的人認定墮胎完全非法；50%支持有條件的墮胎合法；35%的人認為墮胎應該完全合法（圖二、圖三）。 5
針對6月24日大法官推翻婦女墮胎權的判決，YouGov所做的問卷調查顯示，有50%的人反對大法官的判決，只有37%的人贊成。 6
由此可見，社會、文化呈現更為兩極，特別在兩大黨派之間：72%的民主黨支持者反對大法官判決；71%的共和黨支持者則表達支持。大法官的判決之後，決定墮胎是否合法，便交由各州法律界定量刑。各州議會躍躍欲試，摩拳擦掌。
而在大法官判決通過之前，基於考量羅訴韋德案可能被推翻，包括星巴克、特斯拉、微軟、亞馬遜在內的公司，便宣布計畫資助旗下員工的跨州墮胎安排。6月24日大法官判決通過後，迪士尼、梅塔（Meta）、迪克運動商品公司也宣布加入資助員工跨洲墮胎的行列。
這些雇主資助員工跨州墮胎的行為是否違法，甚或有刑事責任？公司股東將如何面對公司管理層對於員工墮胎行為的支持和資助？可預見一場又一場公司治理的論戰。
對生命權和選擇權的分歧意見，爭議的不僅是對墮胎案的看法，更是對生命從何時開始的認定。
生命權與選擇權相爭
自從可能推翻羅訴韋德案的大法官意見書批露之後，一些朋友在臉書貼文，大致主題為：「我不支持謀殺嬰兒―但我支持貝琪；貝琪發現她腹裡的胎兒，沒有生成維持生命的器官」；「我支持蘇珊；腹裡懷有性侵她的人的胎兒」；「我支持泰莉莎；她因胎盤提前剝落造成大出血，沒辦法保住腹裡胎兒」；「我支持……」。還有其他很多困難的情況，讓婦女難以選擇做留住胎兒的決定。
生命何時開始？胚胎成形的主權，到底在母腹中，或在創造萬物的神手裡？是如聖經所述從受孕開始，或像羅訴韋德案的三階段孕期標準，受孕三個月內，母親可以決定？聖經多處提到，神奇妙可畏地造了我們，在母腹中已記載我們的日子，向我們懷有寶貴的意念（參考詩篇139:13-17）。尚未成形，神的眼目就已看見；被造在母腹中時，神已經曉得我們（參考耶利米書1:5）。生命在神的主權下；從開始到結束，都在神的掌管中。人以為是「意外」懷孕，而神的創造沒有意外，只有精心獨特的計畫。
若說胚胎就是生命的開始，也就應該受法律保護，被賦予生命權，不能因另一個人的痛苦、不確定，神賜福的生命權便遭剝奪。
絕對的愛戰勝相對的世界
提筆寫這篇文章前，我雖然反對墮胎，卻也不想在這個議題上，論斷必須做出痛苦決定的貝琪、蘇珊和泰莉莎，她們確實在很不得已的情況下做決定。再怎麼同理，我豈能真切體會她們的掙扎，和之後必須面對的挑戰？我怎可對她們指手畫腳，斷定對錯？
走筆至此，神的靈同在，讓我開始檢視自己—
如果我相信胚胎就是生命的開始，一個已經計畫好、蒙祝福的生命的開始，那麼另一個人，豈有權利因任何原因，去結束一個生命？而身為這個混亂世代裡的基督徒，豈能坐視這不公不義的墮落？
在破碎的世界，很多事情從「絕對」慢慢變成「相對」；從「絕對真理」變成「相對道理」。法律只能在權衡各方利益後，找出相對的解決方案，只有在神裡面才能找到絕對的答案。聖經是絕對真理，生命自受孕那一刻起就存在是絕對真理，不能因另一個人受到傷害、威脅、痛苦，就被認定相對不存在。但貝琪、蘇珊、泰莉莎，她們的痛苦、無助，和受到的威脅，也絕對真實存在。
羅訴韋德案被推翻，並不代表墮胎會自然完全終結，對很多在痛苦中且不認識真理的婦女來說，意味著更多的不便和難處。支持生命的基督徒，在慶祝多年與墮胎法案抗爭後的「成功」之際，在愛護胎兒生命的同時，是否也願意委身服事這些迷惘的婦女？
根據Care Net 2015年統計，十位墮胎的婦女中有四位是上教會的。 7 從探討教會和文化需要的福音派機構Lifeway Research研究指出，只有7%的婦女會和教會討論是否墮胎；76%的婦女認為，教會在她們決定過程中，不會影響她們的墮胎決定。 8
身為基督徒，這令我震驚，也深刻反省。反墮胎權的「蘇珊•安東尼名單」（Susan B. Anthony List，一個為減少並終結美國墮胎而設的非營利組織）發表聲明，承諾會不斷增加支持生命安全網，並對每個立法機構為未出生的兒童和婦女，建立最強有力的保護共識。
法律真可以給予絕對的答案？在政治的角力下，在金錢的漩渦裡，不知所措的婦女還是不知所措。基督徒在高喊支持生命的同時，面對受傷、無助、迷惘，或不認識神絕對真理的婦女，你我能否成為神絕對之愛的管道？以實際行動讓這些婦女知道：神創造腹中胎兒，也創造她們；胎兒生命寶貴，她們的生命也一樣寶貴。沒有任何的困苦可以讓她們與神的愛隔絕；滿有恩慈憐憫的神，有主權和大能扭轉、贖回人造成的錯誤，成就超乎理性能想像的結果。
盼望最高法院推翻的墮胎權，不僅宣告終止一項手術和權利，而是為美國帶來一場翻天覆地卻是寧靜的文化革命，向著屬天的標竿直奔。求聖靈開你我的心眼，也許在教會敬拜時，坐在身邊的女子，正是神要你我服事的貝琪、蘇珊、泰莉莎。你我是否有勇氣，憑著信心，因著愛與她同哀哭，因著愛與她同行走，因為耶穌絕對的愛已經勝過這個破碎的相對的世界，我們要扶持同奔的，是一條寶血遮蓋、通往永生盼望的路。
延伸閱讀：
• 本刊37期關係單元〈走到她身旁― First Care第一關懷婦女診所持續影響生命〉。
• 〈墮胎權爭奪戰的歷史〉（https://ceciyau.org/index.php/2022/06/13/history-of-the-battle-for-abortion-rights/），〈跨越「墮胎權」爭奪戰〉（https://ceciyau.org/index.php/2022/06/13/across-the-battle-over-abortion-rights/），邱清萍。
註：
1. 正當法律程序原則（due process），英美法律體系國家為確保每一個人在被定罪囚禁、行刑，或在私有財產被查封前，都有權透過法律程序維護自己的權利。此原則目的是盡量在法律權力和個人權利間找到平衡。
2. 「嚴格審查」（Strict Scrutiny）是一種司法審查，用來決定特定法律是否違憲。通常適用於法院審查政府因歧視被起訴的案件。
3. 1992 年「計畫生育聯合會」訴凱西案（Planned Parenthood vs. Casey）中，法庭裁定各州不得在胎兒能夠在子宮外存活之前，大約是妊娠24週，對尋求墮胎的婦女施加「過度負擔」（undue burden）。
4. 古特馬赫研究所調查：https://states.guttmacher.org/policies/。
5. 蓋洛普調查：https://news.gallup.com/poll/1576/abortion.aspx。
6. YouGov調查：https://today.yougov.com/topics/politics/articles-reports/2022/06/24/american-opinion-supreme-court-abortion-roe-wade。
7. Care Net，一個在北美支持超過1,100個懷孕中心的非營利組織。2015年調查：https://www.care-net.org/churches-blog/new-survey-women-go-silently-from-church-to-abortion-clinic。
8. Lifeway Research調查：https://research.lifeway.com/2021/12/03/7-in-10-women-who-have-had-an-abortion-identify-as-a-christian/。
黃奇葦，法學博士，專攻美國商法及國際商法。學生以「雖嚴厲但富娛樂性」（tough but entertaining）描述課堂上的她。來自南臺灣，現居賓州近郊。享受和老公、兒子、女兒一起服事神；一起騎車、划船、踏浪、曬太陽；一起探索小島、漁村，還有潮間帶。熱愛教學，感謝神賜校園服事機會，見證生命改變。現任職於賓夕法尼亞大學全球事務部（Penn Global）。猶記多年前在KRC退修會，溫英幹教授鼓勵、期許她奉獻於神國文字事工。如今一償所願，特將本文獻給溫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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