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時候

【境隨心轉】1

▲經歷多次手術，瓊妮視力雖無法完全恢復，仍帶著燦爛笑容，忠心地在慕迪廣播電臺服事。

8月，韓瓊妮慶祝了八十歲生日。那天小公寓裡擠滿了人，有鄰居、教會的弟兄姊妹、慕迪廣播電臺（Moody Radio）的同工，還有從南美洲回來的兒子。壽星忙著向大家招呼。一個獨居南佛州的老人，哪兒來這麼多朋友？

一切，都要從八年前那場車禍說起。

丈夫杰瑞離世後，七十二歲的瓊妮仍活躍於教會各樣服事，每週一個早上到慕迪電臺，另一個早上到醫院育嬰室當義工。成年兒女雖不在身邊，鄰居、教會姊妹淘，還有電臺同工們，時時邀她參加這啊那啊的活動，讓日子過得熱熱鬧鬧。

那天從教會回來，已經離家不過幾百呎了，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道路扭曲，路樹恍若被推倒的骨牌。還來不及反應，眼前一黑，緊接著一聲巨響，瓊妮便失去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她居然醒過來，發現車子撞上棕櫚樹，全毀了。打了電話給朋友，叫來救護車。這次進醫院不再穿上義工的紅背心，反倒換上病人的碎花袍。

醫生很快從報告中得知，瓊妮的左後腦長了腫瘤，是這次車禍的罪魁，也是把她此後人生掀得天翻地覆的核子彈。

切除腫瘤前後的回憶模糊，但清楚知道兒子趕回來陪她，電臺在廣播中請聽眾們齊心為她禱告，瓊妮那副勉強搆著五呎、一百磅的纖小軀體，熬過了冗長手術。

療養復健路迢迢，然而認識、不認識的關愛她的朋友，寄來一整袋一整袋的慰問卡片，宛似佛州特有，團團簇擁晴空的白雲。她的視力尚未恢復，僅僅撫觸這些紙卡，彷如握住一隻有力的手，攙扶瓊妮再站了起來。

出院後，兒子幾乎是搬來與她同住，照應起居。他偶爾還得離開幾天，照料自己的家人和事業。瓊妮左右眼一直無法協調，影響平衡感，致使她無法穩健跨步，遑論開車。這醫生、那檢查的滿檔預約，還有買菜、購物等，明顯地自己是做不來了，該找誰幫忙？

瓊妮內心經過一番掙扎。自拿到駕照起，已穩坐駕駛座近一甲子。現在因為一場車禍、一次手術，限制了行動力與視力，以致需要拉下顏面向人求助，並得讓出方向盤，退居一旁。

掛在車子照後鏡上，有輪椅圖案的殘障標識，彷彿昭告世人失去了「獨立」。她也深怕打擾別人，覺得自己不配得他們的好意。

退一步想，今日還有氣息存活，豈非生命主宰賜予的額外恩惠？既是恩惠，本來就不配得到，心懷感恩領受就好。凡事都有定時，施予有時、接受有時；或許這是人生中「接受」的一季。

▲林敏雯（左一），與受訪者韓瓊妮（右二）及另外兩位姊妹，一起在當地慕迪廣播電臺擔任義工多年。

環繞瓊妮的朋友們，在她最需要的時刻紛紛伸出援手，沒有一人稍有難色，沒有一次勸她搬進安養院。

隔壁的艾絲時不時探頭詢問：「今天我要上超市，帶妳一起去吧！」同條街上的珊蒂也隨傳隨到。小社區裡多住著退休的猶太人，瓊妮和丈夫亦然，只不過他們相信耶穌便是猶太人所等待的彌賽亞。左鄰右舍知道瓊妮的信仰，並不因此排拒她。

她極想念住在紐約州，因多發性硬化症（Muscular Sclerosis, MS）而行動不便的女兒。但醫生不准許她獨自旅行，母女已睽隔多年。

教會的護理師葛蕾姊妹聽說此事，自告奮勇陪同瓊妮北上探望，也好一路照料。她倆搭上直航飛機，再開車三個多鐘頭之後，瓊妮終於能和女兒團聚三天。

慕迪電臺的同工裴琪和瓊妮成了忘年之交。不僅在瓊妮當班時接送她來電臺，週末兩人也常一起購物、上小館。裴琪分享在查經小組的學習，讓無法參加教會禮拜的瓊妮繼續得到神話語的鼓勵。

八年來，朋友們的熱誠絲毫不減，幫助絡繹不絕。這些人多半互不相識，全因為與瓊妮生命的連結，今天在她的生日宴上才得歡慶一堂。

餐桌上擺滿鮮花、賀卡，好多禮物放在沙發旁，牆壁上「祝您生日快樂」幾個字串成的彩帶，圈圈圍繞。猶太人、基督徒，各端著飲料、點心，聊著自己與瓊妮的情誼。

▲祈願康復的卡片來自認識、不認識的朋友，給予瓊妮再站起來的力量。

經過七次手術，她的雙眼仍無法完全恢復功能。看東西依舊模糊，走路尚且不穩，日常生活雖能自理，依舊不能開車，不能久站、久坐。

其實，誰看得見明天？誰又看得清前路？

就算看不清，瓊妮照樣忠心地每週前來電臺幫忙，繼續接受朋友邀約上街，充充實實地過著每一天。

誠然看不見，她心中毅然篤定。因為有這麼一群關愛她的人，團團簇擁著她。何況還有一隻大能的手，穩穩扶持著她走每一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