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知不足，有為有不為

【心情拼盤】系列2

▲無家可歸的婦人住在樹林中，為了抵抗惡劣的天候，花錢投資了一頂專業級的帳篷遮風蔽雨，可惜帳篷被人偷走。

冬季的邂逅

美國新英格蘭的冬季，是個容易令人陷入慵懶的季節。

一天，特意前往中國城打打牙祭，走進巷弄一間一半在地下的小中餐館，店面不大，裝潢也不講究，但口味還算不錯，平常也有不少老饕聚集。

進門後被餐館侍者領到一張大圓桌，我翻著菜單。身後一位中年白人婦女，約莫50歲上下，指著牆上貼的菜單問侍者：「這些字是日文嗎？」聽著侍者對她的說明，不由自主地插進對話：「這些都是中文，日本文字是受到中國文化的影響，所以有許多相同的文字……」，結果，她邀我共享桌位，想當然，索性也就坐了過去。

轉桌後，她告訴我：「我是個街友（I am homeless）。」在交談中，才注意到她所穿的黑灰色外套上，貼了許多銀灰色封箱膠帶剪貼的補丁；再仔細看，落在背後的髮型是嘻皮們喜歡留的「拖把頭」。

的確，這些特徵逐一符實了她的現況。婦人告訴我，她住在樹林中（I live in the woods），也許是公園或郊區，為了抵抗惡劣的天候，花了許多錢投資在專業級的帳篷上，可以避風躲雨、不懼寒冷。但很不幸，不久前儲藏帳篷的地方被發現，帳篷已被偷走！

有氣質的街友

印象中，常見到街友會有一台推車相伴，其中塞滿了東西。問：「妳全部的東西就這麼多嗎？」她的腳邊放了一只不算太大的提袋，除去藏好的帳篷外，應該就是日用的家當。

她答：「如果用推車，目標會太突出，很容易被人舉報，不受歡迎。」另外，她沒有手機！對方淡定回應：「若有需要上網，可以到圖書館查資料，況且，沒有人會找我啊！」除了沒有手機，也不需要鑰匙，我們異口同聲：「因為沒有門！」

民以食為天。「妳都是怎樣吃呢？」「哦，我吃的可能比一般人都健康。」原來，她是一位素食者：「有時教會免費供餐，甚至還有哈根達斯冰淇淋（Häagen-Dazs），教會的人也會給我一些錢。你知道嗎，人們喜歡我。」暗自揣測，的確是吃得不錯喔。她接著說：「他們都叫我美麗的女士（Beautiful Lady），但我並不喜歡。」為甚麼？「因為我才不是甚麼美麗的女士，吃完了冰淇淋，外面的世界，一切如昔，並不會改變！」面對這位街友，那句「美麗的女士」顯得有點矯情。

她說最需要的就是能找到一份工作，好好生活。因某種原因，她曾進出監獄許多次：「但我不是壞人，不是殺人搶劫的那種罪犯。」每個人都有故事，初次相見，也就不方便再挖掘下去⋯⋯然而，這位女士的遭遇提醒我，當幫助別人的時候，不需要偽善與誇張，能夠做到以真誠相待，就是對人的尊重了。

見到她結帳是用一張乾淨的20元美金，隨手在桌上還給了小費，也是遵守「江湖規則」，並沒有為難店家。那天，我叫的是半隻蔥油雞，還炒了一道牛河粉，在一素食者的面前，完全的油葷。臨走前，也想為這位街友做些甚麼。嗯……給錢嗎？ 要給多少？還真有點尷尬。

最後提出：「如果不介意，可以買些麵包給妳嗎？附近有很好的糕餅店。」「不了，謝謝，我已經買了椰子麵包作明天的早餐，甜食不能吃太多。」餐館侍者細心提醒她，需不需要熱水？很顯然，婦人應該是這裡的「常客」，她掏出一個長筒型熱水瓶給了侍者，趁著婦人上洗手間的時候，跟這位貼心的侍者聊了一下：「妳人真好，還主動提醒她裝熱水。」我們都有一個共同感受，就是「婦人」與「街友」兩者很難串連在同一人的身上。

▲那位街友說她真正的需求就是能找到一份工作，好好生活。

自愛而有原則的女士

觀察到這位白人女性，將臉打理得很乾淨，因為天冷，兩頰還凍出粉色玫瑰般的腮紅。身上沒有特別的氣味，服裝雖有補釘但也算順眼，這些都是需要花心思打理，她平時到底是怎樣維生呢？另外，在談吐方面也是思路清晰（憑這點就可知道沒有嗑藥），可以話談社會現象、天南地北，有著一種對事物的求知與好奇。

婦人如廁過後，取出一只露營用迷你型帶三腳架的瓦斯爐，興奮地說：「就是用這來煮東西，我買了空心菜，今晚就可以煮湯了。」

走出餐廳門口，兩人沿著人行道順路走著，途中經過一個滿滿金黃的水果攤，心中還是想為她買點甚麼帶走：「妳喜歡吃橘子嗎？」她搖搖頭。攤位旁邊擺了些大柚子：「妳沒吃過柚子吧？買一個給妳好嗎？」她仔細向前端看，點了點頭。我想，也許就是她不貪心，知道自己要甚麼，所以，身旁的人都願意主動幫助她。

在分道揚鑣前，互相交換了名字，以感謝今年的冬天氣候還不算太嚴酷為總結，劃下句點。怎料轉身才走沒幾步路，突然風雲變色，下起比黃豆還大的冰雹，加上陣陣強烈冷風颼颼吹颳，逼使我改變原來的行程，急忙往回家的地鐵站飛奔。坐上車，心中不免為婦人擔憂，在這種天候下，沒有那頂帳篷要如何度過？

偶遇的啟發

凡事皆有時，相信是神藉由這段「不常發生」的相遇，予我良多啟發！想起許多年前有位王媽媽曾經這樣勉勵：「知足知不足，有為有不為。」雖然她已過世多年，但長者留下的這句話絲毫沒有被遺忘，反而隨著年歲日增，越發覺得短短幾字看似樸素，其中卻蘊藏著深厚的智慧。的確，在精神層面要知不足，才可以使自己更上一層樓，但在物質方面就要學習知足，才能常樂！

人的痛苦往往出於自身的貪婪及愚蠢的比較，一不小心，就會阻塞喜樂之源，活在泥沼中無法自拔。那麼就懷著感恩的心與街友婦人相比吧，話說我也是一人獨自生活，兩袖清風，按照社會大眾的標準，可以冠上「窮光蛋」的封號。還好，並不太在意這個稱呼，因為有屋頂可以遮蔽，有熱水供應可以沐浴，在家中或茶或咖啡隨時暢飲，有廁所提供方便，已經是擁有太多！有衣有食，況且還是豐衣足食，豈可不知足？

很難想像街友婦人在日常生活上所要面對的挑戰！除此之外，最令人折服就是那袋隨身行囊，能夠過得如此極簡！雖然她對周遭有一些抱怨（例如警察不喜歡她），但並沒有讓人感受到覬覦的憤世嫉俗或是嫉妒的尖酸不安，這種態度，豈不也正是「有為有不為」？

反思自身，由於是從事非主流藝術創作的「自由個體戶」，因為沒有穩定的收入，有時候難免會對未來感到憂慮⋯⋯。然而，憂慮是一個無底的黑洞，路加福音12章15節：「你們要謹慎自守，免去一切的貪心，因為人的生命不在乎家道豐富。」

誰能因著憂慮使自己的壽命延長一刻呢？要學習將憂慮卸給神才是上策，那麼我的「有為」就是勇敢前行、堅守崗位，在與神的關係上緊緊抓住應許，不庸人自擾，「不為」令聖靈擔憂的事，才不會被奪去神所賜下的上好福分。

想像著有一個人在樹叢中用小瓦斯爐煮空心菜湯的場景，而我能夠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廚房裡滷著牛腱，還能有何不滿？感念那位街友在僅有的條件下，並沒有停止享受生活，貧窮也沒有限制她的想像。感謝神，無論得時不得時，我們都能享受烹煮的樂趣！

苗卉天，大齡單身，有錢旅行、沒錢散步。可以慵散、可以勤奮、能動亦能宅；欣賞美景、美事、美物，喜愛美食、美文、美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