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期

月河

【同在心曲】4

这新奇的未知,充满了刺激和挑战,重温旧梦的引诱,让我们有如过河卒子般壮烈的心怀。

月河!比一里还宽。
有一天我将跨过与你相会。
啊!作梦者!使人心碎者!
无论你往哪儿,我将随你同行。
两个漂流者去探索世界,
有如此多的事值得一览。
我们追寻同一道彩虹的尽头,
在那转弯之处等待着。
我的童年友伴,
就如月河与我一般……

等不及把中星从台湾寄来的CD输入电脑。一张张美丽的照片出现在萤幕上。巴黎铁塔、凯旋门都清晰地回到眼前。有一张我们四人在凡尔赛宫金壁辉煌的大门前的合影;勾肩搭背,就像高中时在照像馆拍的那张。颜色是黑白彩色之分,头发从清汤挂面到妈妈型,不变的是笑逐颜开的老样子。

重新接轨


我们是一女中新联分校的同学,被分到比较顽皮的善班,个子不高,座位离得近,每天形影不离,度过了青涩岁月。可贵的是,高中考试分到两间不同的学校,周末还会约了看电影。


那时没有电玩。最常流连忘返的地方是碧潭、阳明山、圆环。四人间的友谊一直这样维系着。 1960年代生活水平不及现在,但阳春面、新南阳带来的快乐,毫不逊色。大学毕业后,我们各分东西。其中三人出了国,落脚在新大陆不同的角落。


有段时间,各人忙着打拼;偶尔一通电话,让几乎断了的友情又重新接轨。过去十年,儿女长大了,见面的次数比较频繁,可多半也是三缺一。我不否认自己的幸运,一生有三个手帕交,可以毫无保留地向她们倾诉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在她们面前不必把眼泪留给自己。


去年谈到一甲子的年纪逼在眼前,要来个无怨无悔的壮举。我们决定像小时候一样去旅行,而且是自助方式。在巴黎戴高乐机场会面,法国停留四天,接着坐欧洲之星横过英吉利海峡,从伦敦直奔爱丁堡,再回到伦敦,走原路返回巴黎。我把这决定和先生二斤商量,他说:


「妳们真的要去吗?」口气轻轻的。

▲她们曾经年少清纯(前排左起︰祝公主、作者;后排左起︰鸭子、中星)。

▲今日我们成熟喜乐(左起中星、作者、祝公主、鸭子)。

不后悔的事


年龄加起来几乎两百四十岁的女人,可以办到吗?四人中只有我略通法语,自助旅行需要走许多路,十分辛苦,身体挺得住吗?年轻时我们瞒着父母干了不少危险事,这新奇的未知,充满了刺激和挑战,重温旧梦的引诱,让我们有如过河卒子般壮烈的心怀。不断告诉彼此,五十岁以后要做不后悔的事。事后认知,想像和实际有时是两码子事,毕竟人生总有无法掌控且难以预料的时候。


一切就序前两个月,祝公主的先生查出摄擭腺癌,要立即开刀。踟蹰不前。我们三人决定留着机票,就算她因此缺席,我们也要高兴开心地去完成这心愿。直到出发前四天,她先生的情况开始稳定,大力支持鼓励,她才得以成行。


花了一年时间把流程、机票、火车、旅馆搞定。当我背着背包从巴士站向纽约出发时,体会到年龄和胆怯之心是成正比的。想到对其他三人的承诺,努力在二斤耳旁说了声保重,挥手潇洒而去。


鸭子从拉斯维加到纽约和我们会合。当飞机抵达戴高乐机场,找到千里迢迢从台北奔到欧洲的中星,几个大拥抱后,我立时拿出三脚猫的法语,外加手势,找到开往巴黎城中心的火车。行李箱虽小,拉久了也十分累人。祝公主在我们当中较柔弱,我一直问她是否要我帮她提,结果她硬是让我佩服,自理到最后。


为了改时差,我坚持不休息,搭巴士、转地铁到巴黎铁塔,从巴黎铁塔到拿破伦墓,过亚力山大桥,左转往香舍里榭的中心凯旋门为止,约有五哩吧!我素有铁腿之名,走得又快又不累。鸭子和中星的脚力也还过得去,只有祝公主,平日不喜运动,每天回来都躺平在床上,把两腿高高跷在墙上。记得中星家在山上有一片橘子园,初中时我们去园子里采橘子,要坐人力台车,再走上好大段山路。返回她家,我们四人一字排开躺在她家榻榻米上,八只腿高高挂。我都忘了那时和现在差了四十多岁。

在一起就很开心


十四天里,我们都在做小时候同样的事:手勾手在大街上晃荡、在火车上玩接龙和二十一点;善意捉弄对方、开怀大笑;讲老明星的八卦、回想当年如何整英文老师黑田鸡的趣事。晚上熄灯后,时间归回现在,聊儿子、女儿和作祖母的心情。只有这一刻体会光阴无情的流逝。我们认识时只有十一、二岁吧!在时光隧道中,一起经过结婚生子、嫁女娶媳的欢乐,离婚丧夫之痛,像入秋的花朵瞬间凋萎却依然顽强挺立地活着。


这次旅行,让我们多少找回昔日随着时光渐渐消逝的单纯快乐,只要在一起就很开心,年龄并没有让我们放弃追求心想事成的理想。我们也很自豪,这段日子,和年轻人一般,拿着地铁图找到要去的地方;双腿走遍欧洲三大城,夜住民宿;在经济、年纪都还算可以的情形下,没叫出租车,住五星级酒店。


惟一奢侈的一次,是在巴黎圣母院附近一家颇负甚名、两百多年的法国老店里。一坐下我们就盯住菜单上最贵的套餐,从蜗牛开味菜,波哈杜(Bordeaux)的鲜生蚝、小牛肉、乳酪炖鱼排、红酒闷鸭子到甜点梨子布丁。邻桌四个法国女人,看傻了眼,出门特地经过我们座位,致意说:「胃口真好!」还一脸的不敢置信。

在机场我们互道珍重,却没有哀伤。回到家,二斤一直追问我们到过的地方,要我讲些好玩的事,又问:「妳们没吵架吧!」出发前,他曾铁口断言我们几个老女人一定会吵架,我想都没想地回答:「才没有的事!」接着便哼起那首月河(Moon River)的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