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后面的天堂
【同在心曲】1
我要在众多白人、黑人及亚洲人的面前,见证马琳超越肤色、超越年龄、超越限制的友谊。
画室里,靠窗旁,圆玻璃桌的底层下,陈放着两个卡通造型义大利手工绘制的方型磁盘。盘子不大,一个约莫八吋乘八吋,另一个十吋乘十吋。小磁盘面上有着一只虎皮猫,头戴着一顶法式斜帽,左手拿着调色盘,右手拿着画笔,挺着肚子,神气地站在一张放有自画像的画架面前。另一个则是一只淡紫红色的大胖猫,闭着眼正陶醉地吹着萨克斯風。这两个磁盘,是马琳送我的生日礼物。
过不久,也是那年,她告诉我,她得了肺癌。马琳,是我在陶艺工作室里认识的一位忘年之交。
见证友谊
丧礼那天,我在她的众亲友们面前,说了一些有关马琳的故事。刚开始,还有一些犹豫,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在老外的丧礼中致词。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向台前,因为我知道马琳喜欢我这样做。我要在众多白人、黑人及亚洲人的面前,见证马琳超越肤色、超越年龄、超越限制的友谊。
有一次,邀马琳一起赴一场犹太朋友的婚礼。婚礼的地点是在郊外一个城堡举行。户外观礼完后,我们被安排在宴会桌上准备享用喜筵。马琳坐在我对面,在她旁边的裴德,是一位巴西籍的大键盘钢琴音乐家。裴德是新郎的好朋友,新郎是我的萨克斯風老师。经过介绍后,酒酣耳热,大家吃将起来。那天马琳与裴德聊得非常开心,席间,有人还误以为他俩是夫妻呢。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催化,也许是裴德的谈笑风生,看得出,那天,马琳的脸红通通的,满面春风,快乐极了。另外一个让她开心的原因是:马琳六十出头,看起来却像五十几;裴德四十出头,看起来也像五十几。虽然这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却让她笑得合不拢嘴,这就是马琳,从不隐藏任何值得让自己兴奋的情感。
其实,这也正好回应大卫对马琳的追悼(也许在席中知道的人不多,但我知道大卫是马琳年轻时候的男友)。大卫告诉我们,马琳曾对他说:「当你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一定要看着我。」是的,每当马琳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身体非常靠近地瞅着我。说实在,有好一阵子,还真不习惯这种「紧迫盯人」呢!马琳的存在,让你无所回避。
马琳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Wonderful! Beautiful!”不管是请她上馆子吃越南菜、中国菜、还是居家的冷冻水饺、泡面……她都是一脸满足:「嗯,喔,真是太好吃了!」从中国人的角度来看,或许她的味蕾是太容易被满足,但,不可否认,很少有人能够如此这般地─用全人全心去欣赏、体会与感受身边每件看似简单的事物。
缅怀老友
追思仪式中惟一的遗憾是,因为去洗手间,错过最后一项送骨灰的仪式。后来别人告诉我,她的骨灰是装在她指定的一个陶罐里,是她生前自己拉胚制作的陶器。我想,马琳不会介意我的缺席,如果她在现场,应该还会跟我说:「如果你必须去,就必须去!」
追思会后,大伙被引入副堂,享用饮料点心。厅里的四周布置着马琳生前在非洲的摄影作品,再一次让我浸润在她的温馨里……许多人向我握手致意:「谢谢妳的分享。」其中一位叫温蒂的女士向我走来:「妳就是兰惠,马琳常常向我提起妳,妳不知道她有多爱妳,多欣赏妳,妳的好也许连妳自己都不知道……」这就是马琳,时时慷慨赞美人的马琳。马琳的一生,走起来也是颇为辛苦。照人看来,她曾经有过两次不算幸福的婚姻,但是从她的口中,虽有寂寞,却没有苦毒。相反地,她经常感恩,选择好好活在当下。
时常,在生命中,总有着一种被宠爱的感受;我想,是因为有马琳这样的朋友。追思会中,按照马琳的遗嘱,牧师与全体会众享用圣餐。在众多陶艺工作室的朋友之中,很惊讶,我竟然是惟一上前领圣餐的人。我告诉工作室的人:我愈来愈想去天堂了,因为天堂里有马琳这样的人。其中一个人回答:「那可得自己先作一个陶罐才行!」
说完,我们哈哈大笑,虽然,眼角还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