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乡情
我曾失去故鄉的泥土,流落新環境,憑藉母職結識了溫蒂,
好比連接一根異域的臍帶,產生了新的鄉土文情。
老三喜歡運動,在足球和籃球隊裡有幾個死黨,J.D.康(J.D. Kohn)是其中一位。我們兩家相距半英里,輪流接送孩子,漸漸交往頻繁。
J.D.的母親溫蒂(Wendy)來自俄亥俄州的小鎮,愛爾蘭後裔。金髮藍眼,身材高大但秀麗優雅。康家有四個孩子,老大J.D.和我的老三同齡。康爸道格(Douglas)是猶太裔,精明幹練,大學時參加足球校隊,十分注重孩子的體育。他和我丈夫也輪流擔任球隊的教練。
互信互諒,滋養友誼
孩子打球,大人的競爭心都強。一場籃球賽裡,裁判不夠專業,又明顯偏袒對方。丈夫幾次抗議都無效,球賽未完,溫蒂忍無可忍,走進球場,拉起J.D.的手就離場回家。當晚,溫蒂來電話道歉:「……今天的裁判很糟。但我沒讓孩子賽完球,是我一生做過最笨的一件事……」
溫蒂不遵守賽球規則,卻明白友誼需要在互信互諒的土壤滋養。她生長在俄亥俄州中部的農家,做事俐落,獨立進取。道格經常出差,四個孩子的年齡相近,各個打球,她自己都數不清一天要進出車道多少回。但是和我分擔接送時,有來必有回,一點都不佔人便宜。她一年回娘家三次,單趟就是十幾個小時的車程,每次都是早早餵飽了孩子,就熟練上路。無論怎麼忙,每週日對孩子們傳講聖經故事,是位能幹又有原則的母親。
除了到球場為孩子加油,溫蒂和我也為球隊辦派對。她負責招呼球員、管理次序,我安排分配食物;我倆合作了七年,直到康家搬走。
康家搬到北卡羅來納州後,每逢寒暑假,溫蒂送孩子們回新澤西,讓我安排他們參加運動營。
幾年下來,我不忍心見溫蒂這樣長途跋涉,去年夏天,帶著老三和他朋友南下。溫蒂知道我不擅開長途車,早早提供路線和捷運時段。我開了十個鐘頭,到她家時已近黃昏。康家夫婦帶我參觀新居,六間睡房寬大整潔,壁色家飾協調柔和;又領我走一圈社區,頻頻游說我搬來北卡。
▲共飲恩福的Wendy和小瑩。
真情相處,共飲恩福
溫蒂知道我有早讀的習慣,囑咐孩子早上不要進我房間。但是,算算屋裡有三個大人、六個孩子,加上兩條狗、一隻貓;康家好客,鄰居的孩子天天往來自如。我又穿上圍裙,忙做三明治、漢堡,還有餃子,溫蒂負責買辦、清理內外,彷彿回到從前照顧一支球隊的日子。待蘿蔔頭們吃畢晚餐散去,溫蒂端來兩杯柳丁汁,在後院和我面對夕陽而坐,閒談親子家務。
分手的清晨,我到孩子的房間清點行李,發覺箱子裡的衣服整齊排列。原來,溫蒂前晚已把衣服全部洗淨並折疊歸位。奔下樓找到了她,道謝聲卻哽在喉頭,溫蒂早已站在角落默默拭淚。
車子離開康家,進了城市,又穿越鄉鎮,一個接著一個。往事漸漸模糊起來。溫蒂和我穿梭忙碌在孩子群的交錯身影,並肩共對的彩霞餘暉,卻在腦海中層層浮現、久久不散。
古時驛站,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長亭。亭內備有茶水,供來往行人停留休息,好繼續未完的旅途。十年交往,孩子們已成青少年,可以自己搭機來往。溫蒂和我長亭一別,分道揚鏢愈走愈遠。此去,願以記憶為杯,遙邀好友共飲恩福。
感念,每一驛站,都產生一段生命,裡面有故事,自己是故事的一粒種籽。我曾失去故鄉的泥土,流落新環境,憑藉母職結識了溫蒂,好比連接一根異域的臍帶,她的尊重和體諒領我感覺新地的脈動,這愛使我深植,使我的、她的,和周圍的真情交織感應,產生新的鄉土文情。
這愛,已是我友誼的母語,縱使繼續漂泊,憑藉母語,仍能連結新地的文化臍帶,仍能開創良善的精神故鄉。
作者小档案
麥小瑩,來自臺灣,喜歡文學、歷史、觀賞電影和籃球賽。現居新澤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