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s and hearts take off
【特邀專文】3
心中與人交集的渴望,不再被壓抑……
「我跟妳無話可說!」對母親丟下這一句,我頭也不回地上樓躲進房間。十五歲離家,隻身在海外,完全迷失了自我。
初中時成績不差,但從未名列前茅,運動方面雖不是吊車尾,但也稱不上優異。一般的「平庸」也就算了,在排外的臺北日僑學校裡,「平庸」的「臺灣人」竟成了被鄙視的對象;無奈的是,還常在回家途中被鄰居小孩丟石子罵「日本鬼子」。
「這世界之大,豈無我容身之處?我偏不信!畢業後到日本,一定有全新的開始!」這是初中三年的我一直埋藏心底的夢想。
▲ 作者少年時與友人(左)在大阪博覽會合影。
慘綠少年
不料,這「全新的開始」竟是一連串的失敗。首先是日本高校落榜。四月,眼見同學紛紛進入新生活,我卻獨自煩惱前途。由於不願帶著「失敗」的打擊面對昔日同窗,我決定放棄回臺申請保留給僑生的入學名額,獨自留在日本準備次年捲土重來。
這並非易路,畢竟日本高校重考生極少,整個大阪只有一家補習班。重考生身分尷尬,被問起在哪裡就讀時,常只提地名而忽略學校。在異鄉,有同伴是很大的安慰,我和一位在補習班成績相近的同學結為好友,彼此勉勵,終於捱過了那段時期。
既然捲土重來,就不能降低報考水平,想不到,隔年還是沒考上第一志願。還好被一所私立名校錄取,進入資優升學班,但一同報考的那位同學卻因只考上同校的普通班,從此對我冷漠疏遠。原本以為進了名校,成績可以扳回一城,但失去友誼的失望與落寞,讓上學漸漸成為苦差事。
我試圖逃學又苦無去處。打工?周圍都是成年人,交不到朋友。去教會?日本教友抽煙、喝酒外加賭馬,不敢領教。混幫派?沒膽,只得躲進自己的殼子裡,自覺無臉見人,從此封閉內心,不與人來往!
黯淡自棄
高一下半年,學校招考赴美姊妹校的交換留學生。我開始重新織夢:「也許美國是我的一片天?」全校三百名考生爭取三個名額,筆試、聽力、朗讀、寫作,四關較勁下來只剩五名,我是惟一的一年級生。以為在萬難之中脫穎而出,真是天助我也!豈料最後一關,家母特地請假從臺北飛過來陪伴面試,卻因我曠課太多、品性不佳而落選。
兩次報考公立高校的失敗,重重打擊我的信心。初次失敗時,生平第一次禁食問上帝「為什麼?」卻沒得到回應。而這次自己誤打誤撞,以為找到了出口,沒想到又是斷崖。此刻,連尋求上帝的心力都沒了。
與人交談不免聯想到自己的失敗,對方或許無心,對我來說卻句句刺耳。只有打工才出門,而賺來的錢幾乎都投入漫畫及電玩,沉溺在虛擬世界裡。父母見狀,只好把我從日本帶回臺灣,插班就讀一所私校,草草完成了高中學業。
光輝再現
畢業後工作一年,赴美至姊姊就讀的大學進修語言,之後直升大學。當時仍獨來獨往,心想:「早日拿到學位,自立自強,別人便會對我另眼相看。」
遲了兩年來到美國,當時的大學留學生不多,我成了最年少的一個,得以淡忘「追趕時間」的壓力。不需要與人競爭,心中與人交集的渴望,不再被壓抑……
姊姊帶我加入當地教會,能夠獨立打理生活的我,時常受到教會長輩們的讚許,在團契服事中也常受人肯定,漸漸拾回了自我存在的價值感,只是對於「如何拿捏人與人交往的分際」仍感困惑,到底該敞開到什麼程度才算「真誠」?只怕完全打開心門,卻又嚇到了對方。
教會裡一位弟兄幫助我走出僵局。
他常以我熟悉的臺語關照我。事業家庭有成的他身為教會執事,在職場也是主管,雖然忙碌,仍常邀學生到家裡聚餐或觀看球賽,漸漸地,他成了我的屬靈導師,常充滿智慧地開導我。他告訴我,有事可以隨時打電話找他。起初我總是以怕打擾他為由謝絕好意,他卻誠心又爽朗地表示:「你打來,我不方便會告訴你;若不告訴你而忙不來,也是我的事。但你不打,怎知我忙不忙?」
一句釐清彼此責任的話,使我醒悟:「溝通就像傳球,人際互動首重坦誠,千萬別自以為是地為對方預設立場。」
過去我老怕對方接不到球而孤單運球,因著教會弟兄的開導,我的人生球賽分數雖暫時落後,但氣勢開始扭轉。從一對一的互傳,漸漸成為多角對傳,就算掉球,也能馬上回傳。我不再低頭看球,而能抬起頭正視對方。生命的交集,夢想與心的起飛,原來是這麼簡單。
About the Author
川崎晶,本名張寶維,出生於日本,在臺北鄉下過追蜻蜓抓蝌蚪的童年。在臺灣受日本教育,導致對自我身分認知混淆,直至來美國這第三國家得著釋放、尋到根。現居加州,與妻一同教養二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