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oking for beauty in life
口述、供圖╱康介莉‧整理╱多加
▲在千紅萬紫中尋見天地大美。圖為作者畫作。
從照鏡子開始
上帝創造我們,都有愛美、尋美的天性。
大概在我還懵懂無知時,就很愛美了。當時家裡有一面高高的鏡子,我總愛踮起腳尖照鏡子。現在看到孫女也愛照鏡子,還對著鏡子中的自己不時地微笑,越看越喜歡,我小時候應該就是那樣。
兩個妹妹都取了父母的長處,我長得像父親。小時候照鏡子,母親就對我說:「妹妹都比妳漂亮喔!妳一直看鏡子能改變嗎?」父親很有智慧地說:「常常看鏡子的人,表示很自愛,對自己很有信心。」他這句話,我聽懂了,更加讓我覺得自己不比妺妹差。
小學規定女生要留「童髮頭」,就是額上瀏海平直,短髮露耳。母親不喜歡我留那種看起來傻傻的髮型,就把我的瀏海留長一點,再分邊用髮夾夾住。但學校下了「不遵守校規」的警告條,母親帶我去理論,說:「我的女兒這樣留頭髮,比較好看並未犯錯,如果有人喜歡童髮頭,讓她們去留吧!」母親的據理力爭,我的美感有了醒覺,尋美也在心裡萌芽了。
母親在那個克難的年代,就很會搭配衣服顏色。初中時從讀者文摘看到一篇測試分析讀者對色彩的敏感度,我試試做答,竟得到很高的分數,應是家中潛移默化的影響。一次我跟美術老師說:「我覺得粉紅配灰色特別好看。」老師贊許地一笑,我隱約發現自己對色彩有敏感度。
在生意及生活中
先生從小拿起筆來就會畫,我很欣賞他的天賦。我們在臺北創業,與室內裝飾品有關連,他負責產品設計,我負責會計。當國外的設計師第一次帶著手繪設計圖與外子協商如何開發新產品時,他的眼睛都亮了。當時他順手也在設計圖上勾勒幾筆,那種雙方的合作意願就不言而喻地建立起來。
還記得我們一起在臺北窄小擁擠的工廠,一遍又一遍要求刻模具師父更改初模的認真,再看到美國設計師對產品形象和風格的驚艷;美與藝術蹦出的火花,超越了生意上的投契,更提升產品的層級。
來美後蓋了自己的住屋。跟設計師談窗簾、牆壁、家具的顏色搭配,學到每個顏色都有好多種彩度。白有珍珠白、月亮白、陶瓷白,和硬白、暖白,顏色的明度和彩度給了我很大的衝擊和啟發。慢慢體會到,不同顏色有著不同聲音和感情,或沉穩內斂,或安靜自得,或輕快明亮。
藝術的美是生活中的必須。菜餚一定搭配合適的盤子,看起來好看,就會引起食慾;生菜或涼拌一定要用玻璃盤,紅燒菜則用白瓷盤襯托。這是生活中對藝術的直覺反應。簡單的桌子舖上有創意的桌巾,下午茶的點心似乎就更可口了;室內有幅合宜的畫作,或有瓶當季的鮮花,屋主的濃情和用心客人一定感受得到。
退休後,先生在院子裡栽種花卉、蔬菜。他用鐵絲搭了拱門般的棚子,種了絲瓜、苦瓜,冬瓜。冬瓜藤上開滿鮮黃的花,配上青綠的大葉子,那真是美呆了!花落結果,慢慢長大,我還想:那麼大的冬瓜,不都長在地上,怎可能在拱門棚上長大?後來冬瓜重達二十多磅,居然還能掛在棚上,手指粗的瓜藤緊緊把偌大的冬瓜抓住。令人讚歎大自然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如此使力。
莊子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天地間的大美啟發我們對生命、信仰和生活的反思。由瓜藤我想到耶穌所講的葡萄樹和枝子;耶穌是葡萄樹,我們是枝子,枝子離開葡萄樹,就不能做甚麼。
▲從盎然生機中尋見生活之美。圖為作者孫女和大冬瓜。
在藝術品和建築裡
美是無所不在的,就看自己會不會去發現。
2006年參加KRC舉辦、周蘭惠老師帶領的藝術營,我完全不知道如何下筆,初心是陪先生去。他從沒拜師學畫,只是「天生」會畫,對於入眼的景象、藝術很敏感。老師說:「有欣賞繪畫的能力之後,就能回應上帝的心意。」我很受感動。
蘭惠老師帶我們去參觀羅丹(Auguste Rodin)雕塑舘。面對大件雕塑〈受刑人〉,老師描述背後的故事:六位不同年齡、職業、心態的居民,從容就義的面容和體態。剛硬的媒材竟能刻劃出如此生動的人,我的心都融化了;左看、右看、前看、後看,千遍也不厭。這趟不僅參觀博物館,更是發現了新視野。
旅行時常參觀美術舘、博物館;就算是同一個展覽館,每次去都有不同的領受。三次造訪位於德州San Antonio的Hotel Emma。這原是一間釀造啤酒的廠房,卻有著法國第二帝國(拿破崙三世時期)的建築風格。進入大廳彷彿回到數百年前的歐洲:西班牙殖民時期的家具配上原廠房斑駁的牆壁,兩層樓挑高的大廳,報癈的釀酒馬達為擺設,大廳中闢出私密圖書館,藏書分別陳列在樓中樓的兩層書櫥中。在古樸的書燈和舒適的座椅間,我流連忘返,沉醉於書香中。建築藝術是凝固的音樂,迴蕩心田的旋律久久不散。
天地在訴說
2016年正式跟一位老師學素描,從畫圓球、立方體、人形開始,然後畫靜物。我向來喜歡看書,只要身邊有書,我看了都開心。現在只要靜下來,有畫等著我畫也開心,生活上有了雙重動力。
後來跟著一位對粉彩畫有特別研究的老師學習,讓我一步步發現色彩千變萬化。老師要我畫一種紫色風鈴草,她說是薰衣草的紫。我仔細查考才發現薰衣草的紫是偏粉紅的紫,紫中帶藍、紫中帶粉,都呈現不同的光線層次。學習的日子是這麼多彩,怎不令人嚮往?
我本來就喜歡書寫,很欣賞有些人既會寫又會畫。讀到一位作家兼畫家許書寧的作品,她又寫又畫的功力令我生羨。一次在書展上,我買了書請她簽名,她還給我畫了插畫,更提升了我學畫的動力。寫文作畫帶給我的退休生活多重樂趣。
家後院有不同季節的花訊,從花開花謝中憶及耶穌的話:「何必為衣裳憂慮呢?你想野地裡的百合花怎麼長起來;它也不勞苦,也不紡線。然而我告訴你們,就是所羅門極榮華的時候,他所穿戴的,還不如這花一朵呢!」(馬太福音6:28-29)這是主耶穌對藝術深入淺出的教導。
白色的百合雖沒有彩度吸引蜂、蝶,神卻給予可以傳送得更遠更廣的香氣。細想,花「謝」是凋謝,也是道謝;花亦有情,會在完成使命凋謝時說聲謝謝。這與耶穌在十字架上的最後一句話「完成了」,異曲同工地表達上帝的美意。
尋美是人的天性。我現在七十幾歲了,仍嗜於尋美,相信我會尋美到見主面的那一天。
Kang Jieli,KRC藝術營校友。讀一本好書,品一篇清新散文,或譜寫當下心情,在指尖脆弱、膝蓋無力的樂齡時段,是精緻的享受;巧將疫情伴餘暉,恩典夢想溢滿心。圖為一生尋美的作者與夫婿沈丕強沉醉於Hotel Emma的書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