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sue 66
Kingdom Knowledge & Practice

Are images representations of the real world?

【影像詮釋】系列3

影像再現是否真實?

Are images representations of the real world?

探討這個問題,用攝影最恰當不過。因為攝影最常引發的問題,就是攝影是否可以捕捉真實?

在藝術史的早期,攝影其實很被藝術家貶低,因為看起來只是真實世界的紀錄,不算原創藝術作品。然而,漸漸地攝影地位開始提升,因為可以捕捉到繪畫捕捉不到的真實。就像寫作,有純文學和大眾文學之別,攝影也開始有藝術性攝影和大眾攝影的差別。有的存在於個人相本或社交媒體,有的則在報紙頭版上出現;也有的,則可掛在畫廊或博物館中。

但攝影的爭議性就在於是否可以真正地再現真實?透過鏡頭拍攝的照片,難道沒有主觀取鏡的角度、打光,或構圖選擇嗎?攝影到底是影像再現?還是建構出來的影像?

譬如說紀錄片或紀錄攝影這類作品的產生,通常是為了處理和社會公義有關的一些議題。所以很多紀錄片或攝影會拍攝貧窮、受壓迫,以及被邊緣化的人物,呈現他們生活中的悲慘,從而刺激變革。 1 雖說紀錄片的拍攝,應盡可能保持客觀,準確地描繪,但是,是否也有可能因要凸顯攝影師的立場,而有主觀的掌鏡角度
呢?

然而90年代後,很多數位編輯軟體出現,拍攝者可以輕易地竄改相片,拼貼、剪輯,或為臉上抹除瘡疤、皺紋、打光和瘦臉。如此美化或轉化,使照片的可信度大大減低。

▲攝影本被藝術家貶低,不算原創藝術作品,但因為可以捕捉到繪畫捕捉不到的真實,地位逐漸升高。

▲紀實攝影的鏡頭角度,是否受攝影師立場影響?圖為2013年颱風「海燕」帶來的破壞。

這是為何美國聯邦法院或者亞洲一些地方的高等法院,開庭時不准照相;怕會被竄改,也怕會影響參與人的言行舉止,或者傳遞出去不公的形象,因此轉而請法院畫師來描繪開庭經過。這和攝影捕捉一瞬間不同,描繪可以捕捉整個審訊過程的印象。

然而弔詭的是,儘管我們知道影像可能經過電腦技術竄改或操弄,但是攝影還是有其力量,這力量是建立在大部分人還是相信攝影是事件的真實客觀紀錄。這是大眾普遍相信的事實。 2

誰來解讀?

另外一個爭議,是和很多優秀攝影作品是偷拍出來的有關。偷拍其實有其必要,才能捕捉到那種完全不做作的姿態和現象。

不像雕刻或繪畫,所有人或風景的角度都可以事先設計或擺放,觀者帶著些許想像去了解畫中的世界。照片裡的元素則非攝影師擺放出來的,攝影承載更明顯的現實內涵。雖然攝影師可以做一些修飾,但是主要元素不太會被更改。

所以偷拍和意圖,是攝影觀看的爭議。這裡有一張令人震驚的照片,引發兩種不同的影像解讀。

▲美國聯邦法院或者亞洲一些地方的高等法院,開庭時不准照相;因此轉而請法院畫師來描繪開庭經過。

2006年9月10日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弗蘭克‧里奇(Frank Rich),採用攝影師湯瑪斯‧霍普克(Thomas Hoepker)一張非常有名的9/11照片,做為了解美國狀態的視窗。那是五個紐約客在布魯克林河濱的照片,剛好是9/11爆炸發生的時候。

里奇說9/11有些禁忌的影像,例如有人從大樓上跳下來的照片或錄影,已被大眾一致認為是禁忌。還有大樓爆炸的影像,也都不會出現於媒體或電影中。但是,仍然有些不是關於死者,而是關於生者的照片,一樣讓人震驚,也會被視為禁忌。攝影者霍普克把這張照片藏了5年沒有公佈。後來拿出來,被收入以9/11為主題的一本攝影結集《觀看世界的變化》(Watching the World Change,David Friend)中。

照片中顯示,五個年輕的朋友在布魯克林的河濱,似乎在吃午飯或騎車休息,享受著夏末燦爛的陽光。聊天時,背景中火龍似的煙霧吞沒了曼哈頓下城。主題人物的狀態,讓這位攝影師霍普克相當困擾。他對一位朋友說,這些人看來完全放鬆,就像在任何一個午後。他們也可能失去了親人,卻無動於衷。所以他保留照片不發表,說美國那時不需要看到這個,他怕會挑起錯誤的情緒反應。

隨著時間的改變,他發現從某個角度來說,這張照片有其重要性,而且是預言性的重要,也可說是即將發生的歷史快照。他領悟到的是:儘管9/11給美國帶來了創傷,但對許多人來說,這種創傷很快就會消退。

美國是一個喜歡快速前進的國家。霍普克照片中的年輕人,不一定冷酷無情。他們只是美國人。在襲擊發生後的五年裡,美國人振作精神,繼續前進的能力,解釋了通往這國家今天所處的分裂和沮喪狀態的道路上,何是何非。

對的地方是,恐怖分子沒有摧毀這個國家。媒體只停頓幾天,就恢復往常的一切節目。災難帶來了國家統一,和同胞彼此扶持的情誼。錯的是,也因此帶來政客的戰爭,這表示美國仍然生活在恐懼裡。

這篇文章發表後三天,《石板》(Slate)雜誌的副主編大衛‧普洛茨(David Plotz)對同一張照片,給出了完全不同的解讀。他的解讀是,很明顯,照片中的人物彼此都很投入當時的場景,幾乎可以肯定他們在討論身後正在上演的可怕事件。

▲此張照片的影像引起許多爭議,影像是否真能再現當時的情景?

他們只是暫時將目光從雙子大廈移開,不是因為他們對9/11感到厭倦,而是因為他們正參與民主中最重要的行動─公民辯論。他們來到這個地點,並非為了午後朋友歡聚,而是特別趕到這個角度,見證國家歷史的一刻。在國家的緊急事件中,彼此作伴。那種時候,你也會特別想要和自己的親人或朋友團聚,彼此尋求安慰。所以,這張照片有甚麼好震驚的?他們並沒有背離曼哈頓的悲劇,只是轉向彼此,尋求安慰和討論。

這讓我們看到:攝影者有一種解讀,他人又有另外一種解讀。因此,「再現」是否可以再現真實?「再現」能否成為世界或歷史的反射?觀看者的解讀,有時會增加攝影意義的複雜性。

這不是支菸斗?

然而影像是否有可能背叛真實呢?

所有影像的解讀,都存在於既定的文化,有其再現的規則。但有些藝術家會試圖反抗這些慣例,打破各種再現系統的規則,挑戰我們的視覺。

比利時超現實主義畫家雷內‧馬格利特(Rene Magritte),是個很好的例子。

馬格利特先畫了一幅畫,描繪一支菸斗,然後加上一行文字:這不是一支菸斗。

這明明是一支菸斗,但是這也不是一支菸斗,因為這是畫家畫的一支菸斗,不是真正能抽的菸斗。這就是影像的背叛。從某些方面來說,他說得對。但是當文字中說這不是一支菸斗,就意味著這個像菸斗的物件,是再現,不是實體。

後來,他又畫了〈兩個謎〉。畫中有一幅畫菸斗的油畫擱在畫架上,下面還是那行字:這不是一支菸斗。然後,上面還有一支模糊的菸斗飄浮在空中。看不出在油畫前方?還是後方?

這幅畫饒有趣味的地方,是因為其中有著文字和事物之間的關係,也有著標籤和影像之間的關係。

文字本來是提醒觀者思考的方向,是菸斗?還是不是菸斗?再現的影像,並不等同實體。然後飄在上面的菸斗,不是菸斗的畫,但是整幅畫還是屬於一幅關於菸斗的畫。

所以影像有沒有標籤或說明,也會產生不同的意義。馬格利特進行一系列「影像的背叛」創作,就是嘲弄意義和再現。想要擊垮最初的假設,邀請我們進入顯而易見,或看似真實的意義背後,體驗多重的含意。


Note:
1. “Representing the Social: France and Frenchness in post-war humanist photography” by Peter Hamilton, in Representation: Cultural Representations and Signifying Practices, edited by Stuart Hall, Sage, London, 1997.
2.《觀看的實踐》(Practices of Looking, by Marita Sturken and Lisa Cartwright),臺北,臉譜,2013。


Could it be, senior writer. He is currently the director of the "Genesis Literary Training Bookstore", specializing in promoting the literary and cultural vision for the Kingdom of God, cultivating and shepherding literary workers. His book "Throwing a Figure in Eternity" won the 2012 Tangqing Literary Award. Other essays have won Taiwan's "United Press Literary Prose Award" and "Liang Shiqiu Literary Award". The novel has won the "Bing Xin Literature Award" in mainland China and the "Religious Literature Award" in Taiwan. He is the author of the text ministry series "Your Story, Your Heritage", "The Influence of Heaven, God's Time", etc. My lifelong dream is to see the realization of "all people reading" and "all people writing" among Christia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