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sue 59
Kingdom Knowledge & Practice

between far and near

Thoughts after watching "The Distance Between Us and Evil"

「世界崩裂,我跌入深淵。黑暗裡,光是一條細細的線。我向上伸手,卻抓了個空。原來,暗與光的距離,比我想像的遙遠。」─《攀爬》‧佚名

2019年臺灣公共電視出品並首播的《我們與惡的距離》(以下簡稱《與惡》),描述無差別殺人事件(或稱「隨機殺人」)過後,處於不同立場與身分的人們,如何在現實困境中掙扎,努力撥開層層陰霾迷霧,看清彼此與自身的面貌,以期達到救贖與和解的故事。

《與惡》的故事,提供觀眾一個深思的議題:我們與惡的距離,有多遠?當我們試著丈量與惡的距離之際,是站在對立面遙望?還是處在同心圓裡努力與之抽離?

▲眾聲喧嘩的自媒體時代中,彷彿每人都擁有手執石頭的權利與權力。

手中的石頭

劇中每集開頭都以一則新聞報導作為序幕,緊接著拖曳出一連串社群平台對此則新聞的留言迴響,最後紛飛的文字碎片慢慢拼湊出劇名《我們與惡的距離》─無論是所謂的「鍵盤酸民」,還是「網路正義魔人」,在這眾聲喧嘩的自媒體時代中,彷彿每人都擁有手執石頭的權利與權力。

然而,誰有資格拿起石頭?扔擲的動機是甚麼?身心俱創的受害者、失去摯愛的被害者家屬、自卑愧疚的加害者家屬、鐵面無私的執法人員、堅守司法正義的律師、自詡社會良心的媒體工作者……是否任何奉公守法、心存正義的「好人」,就擁有口誅筆伐的條件,能為正義發聲?扔出石頭的剎那,瞄準的目標,是罪人?是他所代表的惡?還是從罪人身上看到自己那隱而未現的惡?

哲學家沙特(Jean-Paul Sartre)曾說:「邪惡不單只是表面上的樣子。」當惡人被法律定罪後,是否代表「邪惡」就被剷除了?若因應罪的終極行動,僅只於扔擲石頭在罪人身上,豈能根除罪的源頭?「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約翰福音8:7)面對高喊要求正義的群眾,耶穌的話如利刃劃開了虛偽的表象,露出赤裸裸的真相:沒有人是無罪的─主若察究罪孽,誰能站立得住?

聖潔公義的主,選擇道成肉身來到充滿罪惡的人間。祂並不定我們的罪,反而自己成為替罪的羔羊,流血捨命,贖回本該被石頭打死的我們。雅各書說「憐憫原是向審判誇勝」,惟有主耶穌在十字架上顯現的愛與饒恕,才能使我們不繼續在罪的漩渦中打轉,真正脫離惡的挾制。

‧2019年臺灣公共電視出品的《我們與惡的距離》,描述無差別殺人事件過後,處於不同立場與身分的人們,如何在現實困境中掙扎,以期達到救贖與和解的故事。

自媒體時代的基督徒

現今媒體資訊氾濫,新聞事件如海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謂的重大新聞事件往往只在記憶的海灘停留片刻,就被另一波浪潮席捲而去。「將事隱祕乃神的榮耀,將事察清乃君王的榮耀。」(箴言25:2)如何下工夫深度探索、觀察,從屬靈的角度來剖析事件背後的人性,是基督徒要不斷操練的功課。

媒體呈現事件表象,著重於報導事件本身,卻常忽略了事件核心中的「人」。是怎樣的一個人,會披上墮落的斗篷、戴上邪惡的面具,犯下人神共憤的罪行?有人的地方就有事,人物推動著事件的進行。為強調大眾有「知的權利」,並即時帶來「資訊的更新」,事件裡人的臉孔標準化、形象平面化,甚至個性標籤化─失去人性溫度,只求傳達資訊,是否真能達到新聞訴求的目的與原旨?是否帶給讀者「知」的意義?

當點閱各類充斥網路的新聞資訊時,心中丈量與平衡的標準從何而來?當轉發或按讚,大推必看好文、重要新聞報導時,出發點源自何方?如果耶穌是我個人自媒體平台的總監,每日呈現給祂的簡報,何者為頭條?甚麼值得深入報導?

▲自覺握有終極正義感的王赦律師,為殺人犯奔走努力,卻無法找到惡的癥結並解決其帶來的結果。

劇中飾演為死刑犯極力奔走的律師王赦,入圍金鐘獎的演員吳慷仁,本身並不支持廢死,但為了揣摩詮釋劇中角色並深入其內心世界,他花很多時間與不同立場的人對話,試著去理解他們為甚麼要幫助在大家眼中十惡不赦的人。

在這過程中他發現,無論是反廢死的律師或是相關團體,真正致力堅持的是在「爬梳被資訊媒體忽略簡化、從未深度報導的犯罪者背景,他們希望讓社會重視背後潛藏的問題:可能源自於精神疾病、可能來自家庭的養成,這些所謂的被社會統稱的『加害者』,他們的行為都是有原因的。藉由不斷追尋『為甚麼』,理清這些人的家庭、求學過程等脈絡,他們的重點不在於幫助犯罪者脫罪,而更希望凸顯背後的原由;找到它,拉出來被大家檢視與討論。畢竟這不會是惟一的案例,未來還是可能有其他類似案件發生,因此如何『預防』,或許更需要被重視。」註

在新聞容易取得、訊息頻繁更新的網路時代,人們容易囫圇吞棗地吸收各種資訊,草草吸收後便馬上給出結論─如果一位演員,為了好好扮演他的角色,都能如此下功夫,放下自身的預設立場,和與自己持相反意見的人對話互動,基督徒是否更需有這樣的同理心與對話的意願,願意踏出同溫層,試著去了解「非我族類」的痛苦與掙扎?

▲媒體呈現事件表象,著重於報導事件本身,卻常忽略了事件核心中的「人」。

面對苦難的同理心

劇中的「思覺失調症」患者應思聰,飽受幻覺幻聽之苦,原本大好前程因病崩塌毀壞。他曾流著淚問道:「為甚麼是我?」殺人兇手李曉明的媽媽,也曾無助地問自己:「我每天睡不到兩小時……早想、晚想……到底是哪裡把小孩教壞了……是我們太忙太自私都沒空跟小孩聊天說話,所以會教出這樣變態的殺人魔?」

面對人生的苦難與矛盾,我們或許不會質疑受苦者「是他的父母或是他自己犯了罪」,但會不會因為有聖經的標準答案,有神學的完整理論作基礎,就不覺陷入「輕輕忽忽地醫治我百姓的損傷,說『平安了!平安了!』」的光景?

你我都曾陷在「惡」的泥沼中,是誰助我們拉開了與「惡」的距離?在如此的跨越中,我們所經歷的是憐憫與恩慈?還是定罪與刑罰?

基督徒以真理為基礎來分辨善、惡、是、非。在「分別為聖」的同時,是否也願意仿效耶穌,走進人看為惡的群體,以憐憫和恩慈貼近他們的心?光進入黑暗,不單是為了伸張公義,更是為了驅走黑暗,將在幽暗中的人引到平安的路上。我們是否願意搭起傾聽與對話的橋樑,甚至成為多走一里路的陪伴者?

基督徒與惡的距離,不見得比未信者遙遠。在一個需要不斷與罪惡相爭的世界,《與惡》一劇裡精神科醫師一駿曾說:「這是一個眾生皆有病的社會」,並提到了「病識感」這個專有名詞,就是指精神病患本身不覺得自己有病,因此拒絕就醫或服藥的心理狀況。沒有病識感的患者,不單使自身的病況加重,甚至也可能拖累身邊家人親友。

有病需要就醫,有罪如何處理?我們對罪,有沒有「罪識感」?會不會因為信了耶穌,得到進入永生的門票,就像龜兔賽跑中的驕傲兔子,躺在樹蔭下打盹,而忘了我們在世的日子?或是得像一個堅持到底的馬拉松選手,不鬆懈不偏倚地朝著標竿直跑?如果我們沒有在主裡警醒,穿戴神所賜的全副軍裝,面對罪惡的引誘試探,可能全面繳械而不自覺。

▲對話是往前踏步的開始,也是饒恕心路歷程的起步。圖為劇末宋喬安夫婦與凶手李曉明的父母的談話劇照。

當我們不再屬於世界

《與惡》的導演林君陽及製作人林昱伶在接受媒體訪談時都提到,劇名《我們與惡的距離》的重點在於「我們」,而非「惡」;「我們」,才是本劇的核心。這個世界是由無數個「我」所組成的,「我們」共同描繪建構出這個世界的黑白形色、曲直輪廓─世界的善惡你我或多或少都有分,甚至彼此影響牽制。

基督徒是神所分別為聖的選民,應該站在甚麼樣的位置來看善與惡?從何種角度切入來「入世卻不屬世」?基督徒的「我們」,與世界的「我們」,有重疊的時候嗎?這是一道可以一分為二的界線,還是一條必須不斷拔河的繩索?在面對人性黑暗與生命悲劇時,我們所處的道德或信仰制高點,是否能幫助我們超然以對?

縱使有「罪識感」,若離了主,沒有基督的靈在裡面,我們很可能也會犯下要被扔石頭的罪。人世不似棋盤黑白分明,是非對錯都有自己的位置。「在我裡頭,就是我肉體之中,沒有良善。因為立志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參考羅馬書7:18)

劇中的宋喬安,封閉自己,躲避惡所帶給她的傷痛,卻不覺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丈夫和女兒。自覺握有終極正義感的王赦律師,為殺人犯奔走努力,卻無法找到惡的癥結並解決其帶來的結果。若靠著自己,我們與善惡的距離,往往忽近忽遠、若即若離。這個世界裡,惡的陰影勢力無所不在,沒有人能靠自己的力量完全脫離它的挾制。

「愛能遮掩許多的罪」─因著哥哥犯下的惡,不斷躲避掩藏,在夾縫中求生的李大芝,接受應思悅的關懷與接納,學會綻顏歡笑,面對不堪的過去。社工喬平,面對思聰的哭訴:「為甚麼是我?」溫暖回應:「可能因為你比較勇敢吧!」帶給他站起來的力量……

「有一個人改變,過往的互動模式就會變動……很難說會變好或是更糟,但通常會建立新的互動方式。」劇中喬安與昭國的婚姻諮商師曾如此說。能真正將人從黑暗拉向光明的,惟有那雙向世界伸出的釘痕手。但你我都可以成為那將人拉近與光之距離的推手。距離,在同情與定罪之間。距離,在懷恨與饒恕之間。距離,在貼標籤與撕標籤之間。距離,在認罪與赦罪之間。

看似樂觀無敵的應思悅,承認自己也有害怕無助的時候,卻告訴自己仍要「笑開來,好運才會來。」她告訴李大芝,「看得見的東西不用相信,看不見的東西才要相信。」忽遠忽近之間,有時似乎光就在眼前,伸手卻無法捕捉一絲溫暖。有時看似前面無光,卻在絕望處看見有人手持蠟燭照亮了一個角落─身為基督跟隨者的你我,是否看見黑暗的深淵?是否計算過與光的距離?在這當中,是否看見自己的責任?


Note:
《我們與惡的距離》創作全見:完整十集劇本&幕後導讀訪談記事,呂蒔媛,公共電視。


Zien, I write compositions when I am young, and I write articles when I grow up. I used to write for myself, but now I hand the pen over to God. Cooking words to quench hunger cannot bring real spiritual satiety, but I would like to contribute five loaves and two fishes and bake word cookies to "appetite" readers, and then be willing to come into contact with the truth of faith and taste the taste of the Lord's gr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