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沐恩情
和妹妹回臺灣探望病重母親的前兩天,手機螢幕傳來大弟的短訊:「媽媽今晨走了。」
先斬後奏
趕回臺灣後,才發現全家四個孩子中惟一未信主的大弟,已迅雷不及掩耳地佈置好佛教靈堂、印好訃文。小弟告訴我,他已為媽媽的後事安排和大哥關係緊張,正等我回來處理。那時,我知道我所站之地,不只是靈堂,更是一個屬靈戰場─不是與屬血氣的爭戰,乃是與那管轄這幽暗世界的惡魔爭戰。我和信主的弟妹各自請主內肢體在禱告中成為我們的後盾。
講到大弟我就一陣心疼。他小我兩歲,天資聰穎,是個開創型人物。雖然背負父母的期望,生命卻完全不按軌跡而行,吃足苦頭。求學、工作、婚姻一直像個浪子,在荒原中獨行,卻也傷痕累累。兄弟姊妹中他跟我最親,我從小帶著他上下學,兩人很談得來,直到我出國求學。
▲心言知道所站之地,不只是靈堂,更是一個屬靈戰場。她和信主的小弟與妹妹,請主內肢體以禱告成為他們的後盾。
一向獨立能幹、不向命運低頭的母親,對大弟也一籌莫展。三十年來,我們向母親傳福音時,常力邀她為大弟禱告。媽媽受傳統民間信仰影響,加上怕違背她對祖先繼承香火的承諾,口頭上不承認信主,但私底下看到其他三個兒女的家庭因信仰蒙福,也不斷為大弟一家禱告,希望他們也同蒙祝福。
到了媽媽晚年,心靈漂泊的大弟突然醒悟,回到媽媽面前承歡膝下,也跟家人有了聯繫。那時媽媽已漸漸衰弱,開始失憶,需要有人在身邊照顧。儘管每個子女都有心接母親同住,但神把這機會給了曾讓媽媽最操心的大弟。大弟特地提前退休,晨昏定省,把孝順母親作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帶給媽媽極大的安慰。
媽媽生病時,幾次決志信主,也受了點水禮,但事後又否認,反反覆覆。但那根聯於基督的線,已深埋在她心裡。媽媽臨走前,帶笑向每一位照顧她的人道謝、道別,走得平靜、安詳、優雅。我們知道她已和愛她的主和好了。
帶著這樣的確信與認知,我能理解及包容大弟對喪事的安排。小弟和妹妹雖然都是基督徒,但對不同宗教的喪禮如何拿捏有不同看法。身為大姊,如何協調家人間的差異與衝突而不破壞手足之情,是極大的挑戰。
▲雖然手足間對母親後事處理方式意見不同,但心言以「愛」定調,化解歧見。
以愛定調
大弟對母親一生為他付出的愛銘感於心,媽媽的喪禮是他能為母親盡的最後一次孝了,所以拼了命,不眠不休也要讓媽媽的喪禮極盡哀榮。儘管信仰不同,但愛心與孝心是一樣的。何況大弟認為,他身為長子,為母親守護、傳承祖先香火責無旁貸,深怕我們反對他,因而先斬後奏。
在返臺後的第一次家族會議中,當我對大弟事母至孝表達肯定與感激,並願意支持他後,他深深鬆了一口氣。接著,我也為每個子女都可以用不同方式表達對母親的愛定調,雖然信仰不同,但我們有手足之愛,彼此尊重。在這前提下,由大弟負責為媽媽舉行公祭及家祭,我和妹妹、小弟在家祭之前,為媽媽舉行安息禮拜。又因大弟隸屬一樂團,在安息禮拜與家祭之間舉行音樂追思會,大弟並主動請我提供兩首詩歌在音樂會中演奏,他也尊重安息禮拜不拿香、不跪拜。
我們邀請家族的每一個人用文字表達對媽媽的愛與追思,印製了一本紀念冊。孫輩們也做了一段感人的影音,紀錄奶奶/外婆的一生。蓋棺之前,我將全家族招聚到母親棺木前,一一對母親訴說他們的感激、道歉、道別,最後一起為母親及家人禱告。深信母親在天之靈,必得安慰。
大弟雖忙著打點媽媽的後事,晚上仍會找機會和我促膝夜談,談婚姻、談人生、談信仰、談幼時、談往事……好似要將過去中斷的歲月串連起來。我這個大姊出國、成家後,竟在忙碌間虧欠了他近三十年的關懷。
▲〈奇異恩典〉,在告別儀式中一次次響起的詩歌之一,不斷頌讚神的奇妙大能。
奇異恩典
媽媽的告別式終於來臨了,小弟教會的弟兄姊妹專程從高雄前來,當地教會也有弟兄姊妹參加。我請大弟和他的長子在安息禮拜中表達追思,原本不願出席的大弟,竟然在前一晚改變心意。聽著大弟首次用言語表達對媽媽的愛,許多人感動落淚。大弟的長子在述說追思時泣不成聲,於是請他的弟弟上臺代唸文稿,沒想到弟弟也悲傷無法自已。我大弟上前擁抱他們,分離多年的父子三人竟然在安息禮拜上互相擁抱,溫馨又感人!
音樂追思會中,〈耶和華祝福滿滿〉和〈奇異恩典〉兩首詩歌不斷響起,在看似異教、拿香跪拜的場合中,不斷頌讚神的恩典:「奇異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喪,今被尋回,瞎眼今得看見。……」這是一個何等奇妙的告別式。
喪事告一段落後,全家族租了一棟民宿,共聚一堂。我們整理了一部分媽媽的遺物給兒女、孫輩、曾孫輩作為紀念。大家分享母親走了之後的心情、感受,並對家人說出心裡的話。說著說著,竟開始有感恩、有委屈、有鼓勵、有道歉、有饒恕、有眼淚、有擁抱……。原來家人之間,即使有爭吵、有怨恨、有冷漠,但血濃於水,在愛裡,沒有甚麼冰不能化,沒有甚麼怨不能解。